我總以為，一个大人，不太容易被一个不到十歲的孩子問住。但是現在卻越來越力不從心了。因為這些問題實在是太……了。
“爸爸上班為什麽比以前早了？”
“因為爸爸騎電動車，他走長安街最方便的，但是長安街現在不讓電動車走了，上路就會被罰。”
“為什麽汽車不罰？汽車的污染不是更重嗎？而且汽車占用的地方更大，更容易堵車？“
“因為汽車更有面子吧？可能，怕電動車丢了長安街的臉。”
“媽媽，不是人人都是平等的嗎？為什麽車不能？”
“這个我不知道怎麽説。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那爸爸為什麽不買个汽車？”
“因為路上已經太堵了，再買車只會讓它更堵。現在高峰期的時候，好多地方汽車沒有電動車快。”
“那他為什麽不坐地鐵和公交呢？”
“因為車上太擠了，孩子，你很幸運，你不用坐車上學。為了讓你上學近一點，我們搬了家，但爸爸上班就更遠了，如果坐車還要換好幾次車。”
“那我為什麽沒有在咱們家原來那裏上學？”
“因為那裏沒有好學校。”
“學校為什麽也有好的有不好的？”
“因為我們的教育資源還不平衡，不是所有的學校都能招到好老師，不是所有的學校都能保證很高的教育質量。還有時候，學校老師也都不錯，但是這个小學畢業以後，不能上好的中學，那就很多人不願意去這个學校了。”
“那是不是説上好小學，纔能上好中學，上好中學纔能上好大學？”
“一般説，是這樣……好了，孩子等你長大你就明白了。”
“媽媽，那一堆黑色的是煤嗎？”
“是。我們在一个小工廠見過的。”
“你不是説農村都是燒玉米或者高粱的秸稈嗎？你還告訴我説，那些東西如果畱在地裏也很礙事，還得燒掉，不如放在家裏燒柴。”
“嗯，是這樣，我小時候家家戶戶都是有一个大大的柴禾垛的。”
“他們現在要把秸稈燒在地裏，在家裏燒煤了？燒煤容易一氧化碳中毒對吧？”
“是的，很容易中毒。”
“秸稈很安全吧？”
“是。”
“秸稈是清潔能源吧？我們科技課説過。風能水能也是。但是燒煤會造成空氣污染的。”
“嗯。你知道的眞多。”
“煤是要花錢買的吧？”
“那當然。”
“那他們為什麽不用不花錢也不會造成污染的秸稈，還要花錢買會造成污染和中毒的煤呢？他們是傻子嗎？”
“他們當然不是傻子，你看這裏每家差不多都這樣。據説是政府要求的。”
“政府替他們出錢買煤？”
“當然不。”
“那政府有什麽好處？”
“政府可能覺得這樣有面子，這樣就是進步了，就是城市化了。”
“媽媽，農村非要城市化嗎？城市化就要燒煤？好多孩子的父母都去城市打工了，他們就像沒有爸爸媽媽了。”
“孩子這个問題有點複雜。也許，是這个地方的煤生産的太多了……”
“那，有污染的能源為什麽還要生産很多？煤炭是不可再生的，還要省著用纔對，為什麽要生産很多？”
“因為他們想賺錢吧。”
“清潔能源都浪費了，空氣都污染了，人都中毒死了，他們要那麽多錢幹什麽？強迫人家買煤是不是太壞了？”
“孩子，我不知道該怎麽説了。我們以後再討論吧。”
（我已經冒汗了，因為前幾天我還看到消息説，西北某些省區的風力發電機組因為産能太高無處消耗被迫關停一部分，而鄰近省區為了地方保護繼續使用火力發電也不接收風力電源。孩子的這些問題，我不得不承認，已經招架不住了。）
“媽媽，霧霾又厲害了，我的呼吸道又不對了。你幫我準備好那些湯藥吧？”
“行，孩子你要戴口罩。”
“戴口罩我上不來氣。”
“不戴口罩你就呼吸困難了，那才是上不來氣！”
“媽媽，你帶我離開北京吧？”
“去哪兒呢？”
“去加拏大吧？小小她們家已經辦移民了。我們也去吧！”
“孩子，他們是投資移民去的，需要很多很多錢。我們沒有那麽多錢，如果靠別的，爸爸媽媽年紀偏大，已經沒有優勢了。你要是想離開，將來只能靠你自己了。”
“……那，我們去中國別的地方也行啊。”
“那我們去靑藏高原？”
“不是有高原反應嗎？我能行嗎？”
“不知道。”
“別的地方呢？”
“孩子，除了靑藏高原，我不知道哪裏沒有霧霾了……”
